【宁静·承】悠哉悠哉(散文)
按理说,过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或常从梦中笑醒的生活,应该感到满足。可实际情况是,这样的生活状态,依然存有缺憾。“采菊东篱下”的作者陶渊明,因穷困而饥馑致死;“铁马冰河入梦来”的作者陆游,尽管常做好梦,依然因报国无门,而遗憾终生。我既没有五柳先生的志存高远,也没有陆放翁老臣的远大抱负。一个退了休的、智商平庸的人,在井口大的天地间,在巴掌大的范围内,衣食无虑、随心所欲、悠哉悠哉地数日子,倒也算活出了一个理想的境界。
本打算退休以后在老家附近找点事做,可老婆从中作梗。她说她门市的生意忙不过来,需要人帮忙。还说,家人东一个,西一个的,不能热热乎乎地生活在一起,不像过日子的人家。想想也是,因原单位经营不景气,十五六年的时间,我独自远走他乡打工为生,一年半载难得回家一次,且每次回来都如“掏火”似的,仅仅就居住那么三天两天。欠家人的情分太多了,总不能不还吧。再说,家庭当下的经济状况,切切实实地好起来,真的没必要继续打工赚钱了。钱乃身外之物,多点少点,没多大意思。由此,我便横下心来,一老一实地在家度晚年。
小时候,我穿着破旧的衣服,为了挣工分,经常背着臭烘烘的粪箕子,匆匆忙忙地在老家的村子里捡粪。几乎每户人家的院落朝向、有几间房子,及各家的鸡犬鹅鸣、人声鸟语,都记得清楚,听的真切。不知忙些什么,好些年没能仔细看看老家家前园后的真实景象了。因想的真切,便常在心里琢磨,庄子中心处,刘大叔与王二婶两家长长的、阴森森的胡同巷子还在吗?那可是我小时候常与伙伴们在那里玩耍的地方啊!听说村上小学校的瓦房,早就变成楼房了,该很气派吧。村里不仅新建了服装厂、粮食加工厂和板材厂,而且还有豪华的敬老院……
现在,我终于有时间,从乡镇原工作单位的家,着一身简约又时尚的行头,漫步在老家的村庄腹地或角角落落,仔仔细细地看个究竟。突然发现,幽深的小巷子怎么不见了?昔日因建房形成的土塘子,怎么变成了水上公园?并且,因没了散养家畜家禽的习惯,联排别墅下新修的水泥路面,也变得整洁卫生。村庄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其容貌恰如亭亭玉立的姑娘,令人怜爱。背着粪箕子捡粪,或泥泞的小路及目不忍睹的草房子,成了现代人不可思议的过往。
以前偶尔回老家,只是在我父母亲居住的老房子里,仓促地说说话、坐一会儿,不曾仔细地关注村子的全貌。没想到,现在的村庄,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竟变得让人惊艳,让人认不出来。
艾山离我老家距离五十多华里,离我所在乡镇街道居住的家二十多华里。艾山是近几年来建造的国家4A级旅游景区。她美丽的背后,有一段苍凉的故事。改革开放前,艾山如荒山野岭,是放开的、无人管护的。十里八乡的村民们建房子,都去艾山拉石头。老家人去山上拉石头,要半夜起身,拉着平板车,走二十多华里的土路,再走二十多华里的柏油马路。两个人拉一车上千斤的石头,弯腰拱背,一步三喘,其艰辛程度难以想象。
我家建了三次房子,房子底座用的石料,都是父亲和哥哥从艾山用平板车拉回来的。为了减轻他们拉车的气力,我常拿一根绳子,带着一壶水,徒步前去迎接。作为对我步行二十多华里土路的奖赏,父亲会在沂河大桥的西桥堍处,给我买一两毛钱香喷喷的熟花生。我开心地吃着,父亲却舍不得吃一颗半颗。长大了,为了挣工分,我和弟弟都给生产队拉过石头。村上人邻里之间有“打庆工”的习俗,我也曾帮助邻居们拉过石头。
因过度开采,艾山变得遍体鳞伤。东边有坑,西边有坑,南面有坑,北面也有坑。连山上残存的小松树,也变得惶惶不可终日。前几天,我沿着柏油马路开着电车来到艾山脚下,试图寻找当年拉石头的那几处“石塘子”。记忆里,石塘子最深处有四五米。从底部徒手往上面搬石头,稍不注意就会受到伤害。邻居刘二壮,一个白白净净、人高马大的人,因滚落的石头砸断了腿,一辈子没能娶上老婆,挺令人惋惜的。找不到昔日的石塘子,我就询问景区的人。景区的人说,石塘子有的变成了供游客观赏的小石潭,有的变成了舞池,有的变成了地下车库,有的则用从别处运送来的土石块,使石塘子恢复了山体的模样。
一辈子没有浪漫过。老了,在空闲时间,我倒经常牵着老婆的手,遍游故乡的山山水水。红花埠是我曾经工作的地方,相距我的住处,有近六十华里的路程。那里有“张良拾履”的遗迹,有银杏湖,有时光隧道,还有我常从梦中见到的人……
两座山难以碰面,两个人总会有碰面的时候。那一日,因与朋友一起出去游玩,我终于在银杏湖边遇见了我的姨嫂。姨嫂兴奋地说,这些年来,除了办好木器厂,她还在离老家五六百华里的城市,投资了一家电子厂。除了可观的利润收入外,还提供了三四百人的就业岗位。中断通讯那么多年,能够在这里相见,冥冥之中是缘分。当年,姨嫂是家乡的“女强人”。借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她用自己多年积蓄,及银行的资金支持,在全乡范围内,率先开办了一家私营木器厂。在我结婚时,她还亲手送给我一张档次颇高的大木床。所以,平日里想到姨嫂子,或睡梦中梦见姨嫂子,都是情理之中的事。
直到上小学五年级时,我才开始写作文。第一篇作文的题目是“二十大庆”,即是为庆祝建国二十周年而作的。第一次写作文,不免有些紧张。冥思苦想了两节课,才在作文本子上写出了狗尾巴长的一段话。大体意思是,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大好形势下,我们迎来了二十大庆。对国庆节的到来,我们表示热烈的祝贺。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做一个合格的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尽管作文写的不成体统,老师在评语上还是写了一个大大的“优”字。从此,我便喜爱上了写作文。
生活的磕磕绊绊,使我中断了写文章的爱好。在集体单位做领导工作时,借口工作忙,没时间写。在企业倒闭,外出打工相当长的时间里,因忙于资格考试,忙于跳槽,忙于应付各种人际关系,加之经济及纷繁的家庭事务缠绕,更没心思在“纸上谈兵”。只是接近退休那一年多的时间,及退休以后,因闲的无聊、难受,才想起了“爬格子”为文的事。
小时候,医疗条件差。生了病,放松治疗的话,就会留下后遗症,甚至死去。咿呀学语的年龄,因身体羸弱,苍蝇踢一爪子就会生病。为了让我活下去,情急之下,父亲给我服用了过量的“牛黄丸”,致使脑子反应迟钝的毛病伴随了我的一生。反映在写文章上,便是灵感来的慢,写的速度也非常慢。可是,既然喜欢上了,既然有文友老师们热情鼓励和倾心帮助,写文章的速度,慢也好,快也好,质量好也罢,平淡无奇也罢。仅仅出于喜好,不纠结于得失和名利,没有压力,没有负担。睡醒了,就看看手机,找灵感。灵感来了,就写文章。文思枯竭了,接着再睡。睡醒了,天亮了。脚蹬运动鞋,沐浴着初升的朝阳,不紧不慢地围着市民广场,转一圈,再转一圈……试想想,还有比这更舒心、更快乐的事吗?
有生之年,享受故乡浓浓的情和爱。用手中的笔,讲述故乡鲜活的人和事,尽其所能地为故乡优美的画卷添加靓丽的一抹彩,悠哉悠哉地活下去,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