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香】再说水到渠成(小说)
开铲车的人是清湖那班修桥的工头仔,面貌黑肿。
邻村的老王配合我挂水泥管。四根钢管分别从一个个水泥管里穿过,铲车吊起来,慢慢走向目的地。
一个小桥用去两个水泥管,投放进事先挖好的坑道里,再回头去吊。就这样,反反复复,做着重复的工作。几十座小桥完成,我们跑弯了腿。
太阳离地面一竹竿高,又拉来一大便拖水泥管,排成行,摞在车厢里。扫一眼,大约五十多个水泥管。我骑车迎向大便拖,路边与张丽华的电瓶汽车子碰面。他从车窗里伸出头说:“你去挂钩,把水泥管卸下来!”
我让老王与我一起去,老王说:“张丽华没有叫他,我已经到了下班时间。”骑车溜走了。
我被铲车司机留下了。开铲车的人走了,来了一辆大爪机,一个面熟的中年男子,他一见如故主动问我:“你是埠后村的人儿?”
我反问他:“你是哪里人?”
他回答:“我也是埠后人。”
我说:“你砍空。你嫂子是埠后村人。你不是前面的新谷村人?名字好像叫朱小六。前些年,我在你们村建房子,所以认识,头脑里有记忆。对吧?”
朱小六笑而不答,表示默认。
临要走家,张队长来了,我把收藏在麦田里的几根钢管地点指给他,他说,“不障事,没有人会爱惜它。这里的庄风好。”
早上有人开三轮车来拉大板,科阳没有给他拉,科阳说:“不是我们队伍里的人,即使是坏板,也不给拉。”
27日,那个小刘儿,大鼻头技术员问我们:“你们做活多少钱一天?”
我们的人实话实说:“大工仔200元一天,小工仔一百五十元一天。”
天晌收工,负责吊水管的张丽华指派我们下午一点四十上工,大家准时上班。说完走向他的电瓶汽车。
与我一同挂钩的老王问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你一同去吃饭?咱还没有带碗筷,你问一声吧。”
我紧走几步,问张丽华:“王二是不是去我们的食堂吃饭?”
张丽华说:“不去了,去家吃。”
其实,早晨张丽华已经在我们的食堂报过伙食了,现在有变故了,当时纳闷,后来才知道,张丽华找来的几个人,安插在我们组打混凝土,都是软胎子,十点钟还没有到,就喊叫累了,四人逃跑三个,就剩下王二与我共同吊水管,他一点也不知情。
中饭后,我独自骑电瓶车去杨树阴下乘凉打麻盹眼,吉德前分派人给上午的渠道压顶,我问他:“还去不去吊水管?”
他说:“你不去了,张丽华派来的几个家伙,都是不能够吃苦的人,我们不管他们的事了。”
我问:“压顶不用模板,使用方钢,好嘛?”
吉德前说:“好一个屁,用两回后,方钢也变形,上级硬压制我们使用商品混凝土,所使用的A二石子,太大,等到拆去模板,全是疤痕,混凝土罐车从临沂拉来,朝二十公分的钢模子里装,谈何容易!开大罐车司机来一趟,绝不想来第二趟,等前侍后,瞎指挥,他们的官大,叫我们怎样干,我们就怎样干!干坏了他们负全责!”
4月28日,小渠道继续压顶。爱情早早拉来一车混凝土,幸灾乐祸地向大家报告一则好消息:“陈光有你摊上大事了,我们村玉美人出事了,玉美人最近相处了一个拐男人,一个六十多岁的西乡老侉子,玉美人家铁皮屋生锈漏雨,玉美人让老侉子去屋顶涂红漆,早上铁皮有露水,很滑溜,拐男人刚爬上铁皮屋,就头朝下栽了下去,当时口鼻窜血,一命呜呼。被送进了西双湖火葬场太平间。”
爱情继续说:“白塔埠派出所抓去了玉美人,当时供出了八十名嫖客,其中一定有陈光有,他一定插翅难逃,准备五千元罚款吧!”
有人参言:“陈光有趁早投案自首,出一棵好豆子。”
陈光有满面愁云说:“我只要被抓进去,第一个把你咬进去,是你拉的皮条,你别以为玉美人是你嫂子,她不会咬你,让你上干滩!”
今天中午十一点半,爱情又拉来一车混凝土,大家无奈加班一个小时,没有午休。
吉维翠今天负责为压完顶的渠道覆盖薄膜。
29日9点多钟,伙夫长吉维翠渴了,她从三轮车车厢里拿出一个半青半白的小苹果,表示客气说:“大家都来吃苹果,我的苹果很多。”
尹树宣说:“很多,给我吃一个。”
吉维翠把手里的小苹果交给尹树煊,很是后悔说:“去年吃你的一个苹果,今日还给你了,改日不要再提了。”
一个刚来干活的人说:“尹树宣这人不可交,送人的东西还要要回来,真是!”
其实,吉维翠只带来一个小苹果。
晚上收工,大工匠修理渠道顶面,当地人老孙喊叫吉维翠:“美女,来休息一会儿!”
老孙正欣赏渠道旁自己家的麦子。
“变成老嫚子了,还美女!”吉维翠言归正传说:“老孙管理的麦子真好,是什么新品种?没有一根杂麦子,到时候收下来,高价卖一点给我们?”
“大家在一起苦饭吃,理解,市场价格。”
“那好。”吉维翠问:“老孙的手机号码是什么?”
老孙报出手机号,被吉维翠储存下来了。
雨后在老河汪村前平路,我们向一个村民讨福口:“老同志,我们修建的渠道好不好?”
“好什么?”年老村民说:“等到水泥路修好,那些城里的资本家就下乡来了,跟镇村干部同流合污,把老百姓的土地都流转去,获得丰厚的补贴款项!”
老同志走后,一个村民揭他的底:“这个老东西84岁,精神抖擞,是个退休教师,当年民办转成公办,家中十七八亩水田,一年四季几乎都是他管理。”
“他儿子呢?”
“儿子二郎八蛋,一大家人口,整天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除非大忙季节能回家帮助他一下!他的老子关心农事,为人虚心,村上人背后叫他新闻记者。”
30日,渠道压顶进展缓慢,搅拌机漏电,配电箱总是跳闸,一会儿搅拌机油丝绳断了,一会儿大梁断了,打出来的混凝土一会儿稀,一会儿干。
吉德前说:“这两个师傅不想干了,该回家了!”
爱情拉来半车料子说:“搅拌机浑身(故障)毛病,自己不修,闲时间看手机,去找拐女人,谈情说爱,怨谁?”
吃中午饭时,小四说:“我下午不开搅拌机了,谁有本事谁开。”
一点钟动工,科阳通知我:“你下午去料场倒水泥——舅舅(小四)累了,你去帮帮他!”
料场上,小四爬在搅拌机顶端,用铁锨捣搅拌机滚筒口上的老灰水泥,吉德前走来说:“整个滚筒都给混凝土糊死了,明天上午用冲击钻清理。”
爱情放下电瓶车说:“滚筒前头高了五公分,要垫起来。”
吉德前转换话题,揭他疮疤:“你拉皮条,让陈光有嫖你大嫂,陈光有说,派出所长是他姨侄儿,他平安无事了,你却是名列榜首,派出所的人马上就来找你了。”
爱情为自己抢白说:“我心正不怕地邪。”
即将收工时,这个村上村民吴传来驾驶电动车,在搅拌机旁站下,他自己动手,把我们搅拌机漏下的干砂浆装了一车厢,完了,又朝我挥手,让我跟他去,抬一袋水泥。
我瞧一眼二楼上的转动监控,没有理会他。吴传来又招呼小四,小四说:“我不当家,也不会帮助你。”
吴传来咬一下牙,把一袋水泥搬上电瓶车。
小四问他:“你是不是这村上的老干部?”
吴传来回答:“是啊!”
小四直言不讳:“你是腐败分子!”
吴传来说:“这一点地方是我找给你们的,别忘了!”
小四说:“你吃回扣。”
吴传来说:“不应该么?家里搭一个简易棚子,要不然,白送都不要!”
5月1日,爱情早上送完第一车混凝土,回到料场,车子一熄火,就恶狠狠说:“张丽华找来的几个人压顶,都不是好东西,没有一个人帮助我卸车,我把混凝土一下卸干净,我开车就走,几个人在背后还叫我回来,我装作没有听见。”
下午,刚到料场,饭后困顿,刚刚躺下,思想在料场人家楼后阴影里休息一会儿,小四和爱情也丢下饭碗匆匆赶来,小四喊我起来,说修完搅拌机再休息。
我们利用铲车抬起抓子,用铁链子扣住搅拌机支腿,调整一下平衡,让搅拌机斗子刚刚上升到顶端,有一条搅拌机的支腿又一下子落空,搅拌机又歪斜了。
小四拨通科阳电话号码,告诉我说:“我让科阳来修搅拌机,歪成这样,他是老板的代表,闺女婿,有责任,他承当!我担当不起。”
科阳没有来,我们只好自己矫正搅拌机。
半下午,来了一辆大便拖,卸下一台提升式搅拌机,从一辆新能源白轿车里下来几个工头模样的陌生中年人查看地形,紧接着,我们这边的施工队长也来了。
像似外地工头挠头说:“这么一抓大点地盘,怎么能够安下两台搅拌机?”
张斌提出方案:“把两台搅拌机并排安置。”
小四说:“那怎么上料?怎么转车,搅拌机里的水怎么淌?想我们停下,我们就停下,给他们干拉倒,我们没有干完的渠道也让他们干拉倒!”
爱情说气话:“算算账,把钱给我们,明日撤兵!”
张斌说:“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外地工头让步说:“我们的工程暂停一步,好商量好商量!”
张斌看了我们没有安好的搅拌机,批评说:“搅拌机是怎么安的?”
爱情说:“当初是吉德前自己带人安的,四个墩子,歪了三个,要是我带人安的,头都被他日肿了!”
我们用钢丝绳把搅拌机吊起来,再把四个墩子调周正,好不容易安好了,刚刚打一车灰,油丝绳又夹进了升降机的跑道里,夹的紧紧的……
还好,在接下来的时光里,那一车灰够用的,小四说:“力争在天黑一起修好,不然又要耽误明天的工程。”
五一国际劳动节第二天,小四开铲车停在水泥堆边,我朝铲车里倒水泥,小四拿手机提醒我:“我记性不好,等到九点多钟,你就告诉我,转钱啊!我就会想起来了。”
我问他:“喝谁家的酒?”
“还能喝谁家的酒?”他说,“科阳家的儿子十岁生日,早晨不方便,我叫人借钱转钱给我去喝喜酒。”
我表示自己的态度:“我从来不计较别人早上向我借钱……不过我早晨是不向别人借钱的……”
“我还是最讲究的。”小四说,“那年有一个买豆腐的人,我称二斤豆腐,他没有钱找,说改天来送还,我拖棍打他,被父亲拦下了。”
“你混账!”
小四一笑,接着说:“思想起来,小眯眼吉德前昨天收工时候叫我今日修理,焊大梁的,一夜过来变了,改叫我拿来电镐,抽时间把搅拌机里粘的混凝土清理干净,以后再焊接。”
爱情的第一车混凝土走了很久,现在不见回来,我们正疑惑之际,爱情打来电话说:“吊了,阿四,我的车歪进路下,爬不上来了。”
小四说:“你这几天心魂不定,开车走神了。”小四爬进铲车对我说,“我去搭救爱情,你把搅拌机底下漏的沙灰清理清理。完了,大楼后面阴凉里闭目养神。”
……
上午最后一车回来,对比每天提前十分钟,爱情说;“不能够再拉了,那些闲人都还在过五一国际劳动节,提前十分钟吧!”
大家刚刚进入伙食房,张之元就迎头痛击我们说:“是谁叫你们提前十分钟的,狗胆不小,…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吃过饭立马出工动手,取消中午休息时间,这叫罪有应得!”
马成利消极地补充一句:“这叫端人碗,受人管。”
陈广明说:“小眯眼总是嫌人们干的活工作效率太低,不够饭账钱,十年前就感叹要收摊子的,现在榄工程干上瘾了!”
马成利说:“鞭打快牛,你干得一多再多,他不说多。”
早上打完几车混凝土,突然接到吉德前通知,集中人力,去给新谷大沟渠道压顶,(以防明天下雨),现在是上午十点,混凝土大罐车来了。小四在电话里说,他要焊接搅拌机出口盖嘴,把我留下,进入搅拌机滚筒里,用冲击钻,清理老灰的混凝土。吉德前犹豫一下,才同意。
爱情拉完最后一车混凝土,也放下车子,去大渠道压顶了。
小四卸下搅拌机盖嘴,让我进入滚筒里操作。我拉上电线(一根细细的小花线),手拿冲击钻进入水漉漉的滚筒里,再次检查电线有没有漏电的地方,小心翼翼作业起来。
我打了一会儿,伸头望望外面搞电焊的小四。
几分钟后,我的手机在滚筒外我的手够得着的地方响起来,我抓过电话,按下接听键,科阳说:“三姑爷,大渠道压顶人手不够,你快来!”我正想要出去透透气,松绑松绑。
我出去了,不见了小四。很是纳闷,走过水泥堆,看见他在新谷新村小巷路边,正与两个小姑娘谈情说爱。
我告别小四,骑车匆匆赶到新谷大沟,下车,把车子放在杨树下阴影里,看到一个歪鼻子斜眼的老头,整理路边的干泥巴,泥巴里夹杂着一根根百骨头,七短八长。
我顺口问:“那是什么骨头?”
老头平静地回忆往昔说:“当年,这里是陈毅帅兵围剿赫鹏举的主战场,赫鹏举在新谷村里一座小猪圈里被活捉。打扫战场时,那些死尸,都被埋在新谷大沟深坑里。”说到这里,他收拾农具,望望太阳,“回家做饭吃。怎么,你还不收工?”
我说:“中午加班回不去了。”
压顶的人们,纷纷抱怨,工程处人员压制做活的人,用小车子一车车朝渠道里推,不给罐车直接放,浪工又费力气。
日过午偏,马成骏首先喊冤抱屈:“吉德前,你想要把我们都饿死?”
吉德前笑笑说:“辛苦一下,完成再回去吃饭。”
马成俊和陈广明一起抗议:“最起码再干两个小时,才能够完成,我们干的是鬼子活儿?这叫什么五一国际劳动节?昨天我们提前十分钟,有人告密,你叫我们牺牲中午休息时间弥补,什么道理?”
吉德前说:“你俩位饿了,先去吃,行么?”
“要吃,大家一起吃!”马成骏说,“我们不吃,也不干!”
吉德前指示吉维翠:“去把饭锅碗筷拖到工地吃。”
马成骏更加气愤说:“从这儿到饭堂,几百米地,你就在乎这几分钟?罢了,罢了!”说完,勒紧一下裤带,紧握铁锨柄,杵起混凝土,填进模子里,让后面的震动棒呜呜响个不停……
(甲辰龙年马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