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棒棒”大哥的微笑(散文)
清晨的电梯里挤满了人:有化妆精心、着装精致,将头抬得高高的白领;有一脸严肃,提着公文包,将白衬衣扎在腰间着装一丝不苟的公务员;有腆着肚子,戴着大金表,敞着西装,将手包夹在腋下的老板;有戴着眼镜,满脸冷竣的教师;有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这其中还有“棒棒”大哥。
“棒棒”大哥一家搬到我们这幢楼不到两年时间。刚开始他在电梯中出入,我总认为是他在我们这幢楼务工,但时间久了之后,才知道他买了我们这幢楼第十楼的一套二手房。六十多万,全款。当知道他这样的壮举后,我心中对它生起了满满的敬意。了不起,真的了不起。就凭他两口子的肩挑背磨,带着一家从农村到城市,并且在这城市里立足了根,每天与这些看似体面的邻居同进同出,这已经是一种成功了。他中等身材,五十出头额头上的抬头纹写出了他真实的年岁。一张古铜色的脸略显清瘦,两眼角有数条鱼尾纹,眼神中充满着从容与自信。嘴唇上方有几根稀疏的胡须。
我在心里总是将他视作“出征的战士”。此时的他面带笑意,头顶“战盔”(黄色工程帽,在帽上的棱格中,还积着灰土),身着“战袍”(布满泥点、尘土,有些破旧的衣服),脚登“战靴”(一双长期使用已变得灰白且布满尘土的解放鞋),手持“长枪”(一根差不多与他同高的楠竹扁担),持“枪”的手指粗大,关节突出,纹理清晰,指甲中有黑色的尘泥。在手指上有着已经愈合了的伤口,有的指头还缠着“创可帖”,那“创可帖”的边沿已变毛变得有些乌黑,这里面藏着的是新伤。在大哥的眼中,这伤不算伤,在其眼中连过眼的烟云都算不上。
出了电梯,“棒棒”大哥便直奔其“坐骑”(一辆不下十年车龄,锈迹斑斑的宗申125摩托车),车后座还挂着他“作战”的“神器”(铁皮桶)。他将“长枪”递给了此时已坐在身后的“战友”(“棒棒”大嫂,一个矮小而精瘦的农村妇女)。“嗡……突……突……突……”,随着“坐骑”一声“长嘶”,“棒棒”大哥和“战友”便风驰电掣般直奔他们的“战场”。
“战场”是正处在装修初级阶段的商品房。此时战场上“硝烟弥漫”(尘土飞扬)、“尸横遍野”(断砖散布)、“险象重生”(钢筋突兀,管线横陈)、“炮火连天”(电锯声、电锤、铁锤声)。
面对这纷乱的“战场”,“棒棒”大哥镇定自若地迅速投入“战斗”:戴上手套,将一块块水泥块搬入铁桶,有的达几十斤重,他便徒手抱起。在用力的时候,他的手臂上的肌肉便会鼓胀起来,好像每一条肌肉都在呐喊着,有时还得借助腹部、大腿的力量才能完成。担子往往有100多斤重,只见他一个马步半蹲,用力抓着桶上的绳子,嘴里发出“嗨”的一声便站起来,接着便一步一步穿过“硝烟”,绕过“雷池”稳健地向电梯口走去。沉重的担子在他的迈进中有节奏地晃动着,扁担此时在重压之下也会发出“咯吱……咯吱……”的乐音。此时“棒棒”大嫂在装另一挑担子,大哥折回时,刚好装满,大哥便又再次担起了担子,几个来回之后,汗水便布满了额头,他用手在脸上揩汗时,泥尘与汗水会形成一幅“写意画”。要不了多久,大哥也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并且会端起那个大大的水杯牛饮起来,大有吞江纳的气势。如果累了,他们往往就地坐下,歇上三五分钟接着又开始周而复始的工作。午饭的时候,他们将从家中带来的“军粮”当午餐吃了。因为每天都是高强度的战斗,体力消耗大,所以他们吃起饭来也有一种风卷残云的气势。每一口饭都特别的香,每一个咀嚼都很响亮,每一次吞咽都是那样的有力,每一个饱嗝都是那样的满足。吃完后,他们将“战场“上的木板、塑料布,包装袋之类的铺在地上,以地为床,以空屋为被,便午休起来,不一会便鼾声如雷。一番休息之后,身体又如充了能量的机器,接着便开始了下午的“战斗”。原来成堆的建渣,在“棒棒”大哥大嫂一趟又一趟地往返搬运,三五天之后“战场”不再狼藉,他们摸着腰间的钱包中的“战果”,又微笑着奔赴下一个“战场”。在他的心中从来没有双休日和节假日,除非是过年,或者是生病。只要有“战场”的地方,他都希望自己能出现,他希望眼前的高楼要如雨后春笋一般,那他将会永远地开心下去。
每天最开心的事是下班回家,刚开门,牙牙学语的外孙女便一脸笑意,步履蹒跚地向自己奔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外公,抱!”,他便会张开双臂,如老母鸡护崽一样地迎向外孙女,口里还不停地喊道:“别跑,别跑,要摔!”。此时女儿已做好了饭,饭桌上的玻璃杯中已倒上了半盅玛瑙色的枸杞酒。洗理过后,坐上桌来,一口酒下肚,“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天的疲劳好像随着这一声叹息,便消失了。
日子总是如流水一般重复又缠绵!
心中有梦想,行动就有力量,一步又一步,一天又一天,大哥就在这样的坚持中完成了人生的逆袭,很多时候,他觉得挑在肩上的不是重担,而是他家中每个人的笑脸,是他的尊严。所以为了尊严,为了家人,他夜晚从窗户中看到楼下闪烁的万家灯火,他觉得很值得,他觉得明天的太阳总是那样的圆,那样明亮,那样温暖,于是他便在微笑与恬静中睡去。
有人的笑是出自心中的真情的流露,有人的笑是为了应付的言不由衷,有人的笑是出自于职业的需要。但我喜欢“棒棒”大哥真实的微笑。
每当在电梯里与“棒棒”大哥相遇,他总是一脸微笑,不卑不亢。也许他心里在想:别看你们穿得比我体面,但我的收入并不比你们差,而且我没有房贷。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