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风致四十岁了，今天过生日。
　　 这是法兰克福最豪华的酒店，餐桌上摆着洗衣盆大的蛋糕，上下三层。顶端插一面大秦黑旗，祝寿词环状排列：疯子，八十岁小老儿生日快乐！
　　 “真搞笑！年龄还能加倍？盼我死啊！”
　　 “这不就是我们的感受吗？”说这话时我情绪低落，愁肠满腹。
　　 有人过生日，总是要高兴些的，一番嘻哈后杯盏交错。
　　 手机响了，何风致的。
　　 一首熟悉的旋律，一句再熟悉不过的唱词：“祖籍陕西韩城县。”
　　 举座色变。
　　 五个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
　　 何风致十分恐惧，瞪着大眼忽左忽右地看我们。我们四人放下手中的刀叉酒杯，疯子一样暴起身形出手就打！恨啊，不吝体力，饱以老拳，拳拳有声。
　　 何风致的叫声太大，警察来了。两个警察拔枪对着我们叫停，另外两个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给我们上了铐子。
　　 我愣住了，这是人生第一次。
　　 何风致上了救护车，我们四人进了警察局。
　　 警长关门前嘟囔：“四十岁的人了，怎么一个个如此冲动？”其他警察也诧异地看我们，觉得不可思议，还有偷笑的。
　　 一小时后警长进来了，说道：“你们这些中国人啊，难以理解。”
　　 他一边打开手铐一边又嘟囔：“放你们走，挨打的人说了，是他自己打的自己。”警长忍不住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人一束鲜花去医院看望自己打自己的疯子。
　　 献上鲜花后我们深鞠一躬，表情沉痛。
　　 何风致看到他们四个人的囧态，故意气愤地说道：“四个混蛋，下死劲打？这是干啥？献白花？遗体告别？滚出去！”
　　 我痴长几岁，咸阳人，我先说：“你不该违背誓言，说好了的。”
　　 二弟是宝鸡的，性子急，“乡音催泪，你不知道？我半年心情都好不了了。”
　　 老三是渭南的，“王八蛋，你让我想起了爹娘！我哭了半夜。”
　　 四弟为人忠厚，“几年没回家了，听不得秦腔。”话没说完就扭过头去。
　　 排序末位的就是何风致，陕西韩城人。他不断地叹着气说：“要过生日了，想想半生颠簸，心情难以平静，夜半时分实在忍不住听了全本‘三滴血’，我想跟着唱，喉头哽咽，难以发声，好不容易唱了一句，泪水忽然就失控。几年了，想家啊！”他边说边抽泣，浑身抖动，终于哭出了声。
　　 我们四个坐在床边，一个个垂着头。
　　 沉默。
　　 忍着。
　　 不能让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