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篱?既往】古渔村的别样情(散文)
一
一个冬日的午后,我来到了位于列治文市区的古渔村。这是一个秀美的古渔村,环境清幽雅静,街道干净整洁,一座座哥特式的别墅错落有致,古朴典雅,天空湛蓝高远,白云轻盈飘逸,房屋的墙面或莹白或暗紫或明黄,明暗交替的缤纷色彩,给人一种梦幻般的美感。走进古渔村,有瞬间的恍惚,宛若步入了桃园仙境。
远远就看到一座古色古香的牌坊,牌坊上写着“史蒂夫斯顿古渔村”。史蒂夫斯顿,是一个人的名字,他于1878年,最早偕同全家人来此地定居,随后,他的子孙后代在此不断拓荒辟土,一代代繁衍生息,逐渐形成了一个村落。
常言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因为靠海,当地的居民大多以打渔为生,这不仅是因地制宜的一种灵活变通,更是顺应自然的一种生存智慧。1889年建村时,人们为了纪念这第一位居民,将渔村命名为史蒂夫斯顿村。
史蒂夫斯顿古渔村,是大温地区闻名遐迩的旅游胜地,这里有著名的渔人码头,还有造船厂和罐头厂等古迹,说是古迹,只是相对于这个仅有不到200年历史的加国而言,和有着五千年历史的中国文明古国,以及中国那些有着几百甚至几千年的名胜古迹,难以相提并论。
渔人码头,在渔村最为引人注目,是渔村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是最耀眼的存在。幽美怡人的环境,受到很多电影公司导演的青睐,许多影片在此拍摄,例如电影《北京遇到西雅图》就是在渔人码头取景拍摄的。
对于渔村,我有着特殊的情愫。家乡依山傍海,离海很近,小时候经常和父亲去海边游玩,父亲虽然不是真正的渔民,但每年夏秋两季,每逢初一或者十五,就会去海上捕鱼,每次去,父亲都会带我一起去。我同学的姐姐牛莲红就住在海边的渔村,她淳朴又善良,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每次看到父亲和我,都会热情地邀请我们去她家吃鱼鲜,那鲜美的味道,至今还让我久久回味。
二
离牌坊不远处,是乔治亚海湾罐头厂博物馆,和其他的房屋相比,博物馆很有特色,虽然都是哥特式建筑风格,但博物馆的绿色海草屋顶,就像一枚闪闪发光的绿宝石,熠熠生辉,在渔村独树一帜,这是现存的最古老的建筑,见证了加国从1880年至今渔业跌宕起伏的历史。
这座博物馆,以前是加工鲑鱼罐头的工厂,有过辉煌的历史,曾经风靡了将近一个世纪,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对健康的重视,对鱼罐头的需求越来越小,工厂随之日渐萧条,于八十年代末关闭,现在成为了具有历史纪念意义的博物馆。
博物馆的前面,是一片绿色的草坪,犹如一块绿色的织锦。这里比我家乡的冬天要温煦很多,在我的家乡此时是冰天雪地,而这里却是绿草如茵,仿佛春天从未疏离。
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矗立着三尊雕塑。
坐在长形木椅上的人,是一位中年的男子,他的左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尖刀,刀尖朝下,右手摊开,面带微笑,这是一个华裔的面孔,看到他,我就像看到了我的亲人,感觉是那样亲切。但对于他为何要手里握着一把尖刀,让我心生疑窦,看他的面容,又是那样慈祥,并不像一个要行凶的样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这位华裔男子的左前侧,站着一位白人女子,二十多岁的模样,身材修长,笑容灿烂,穿着一身工作服,腰间系着一条围裙,脚上穿着一双橡胶靴子,右手端着一杯咖啡,感觉那杯咖啡似乎还在冒着热气,她的左手戴着橡胶手套,好像是为了节省时间而没有脱掉手套,她的目光落在华裔男子的身上,笑意盈盈,站在她身边的,是另一位白人男子,双手拄着一个带尖的铁棍,不是拐杖,好像是做工的工具,他的脚上也穿着一双橡胶靴子,这三个人正在聊天,已经聊了将近一个世纪,穿越遥远的时空,依然那么鲜活,那么生动。
这几尊雕像,仿佛牵连了一个世纪的时光记忆。他们应该是鲑鱼罐头厂当年的员工,也是时代的一个缩影,让我们得以窥见当时罐头厂工人们的风貌。
为了探寻和了解古渔村的历史和罐头厂的操作流程,我决定去罐头厂博物馆走一走,看一看。
“吱呀”一声推开门,走进博物馆,仿佛踏入了旧日的时光。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墙上的一张张黑白照片,有1880年一个渔民家庭的全家福,有1930年渔村社区一些渔民们的合影,还有一些工人在鱼罐头工厂工作时的照片……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很长,差不多间隔有一个世纪,不得不感叹照片的神奇,照片能将曾经的岁月凝固,也能将逝去的时光重现,一张张照片,在述说着一段段过往,让我们可以窥见古渔村渔民过去的生活风貌,以及工人们当时的工作状态。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陈列于博物馆靠近门侧的一台机器。机器上镀的红色油漆斑斑驳驳,尽显岁月的沧桑,我不知这台机器有何功用,为何会放在这么显要的位置?于是询问服务台的年轻女服务员,这是一位长着东方面孔的女孩,面容清秀,长发飘飘,温文尔雅,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她给我介绍了这台机器的功用,原来这是一台清理鱼的机器,能够自动切除鱼头、鱼尾、刮除鱼鳞、去除内脏等,她一边说,一边给我演示如何操作。
女孩指着墙上的一张图片说,工厂购买这台机器之前,都是华裔的工人用手工清理鱼,工作之艰苦可想而知,有了这台机器,工作效率大大提高。我这才注意到墙上的这幅图片,是一些华裔工人正在用刀清理鱼的内脏的照片,每条鱼都很硕大,差不多有十几磅重,应该是鲑鱼,因为这个罐头厂主要做鲑鱼罐头。我忽然想起博物馆门前的那尊雕塑,那个手里握着刀的华裔男子,原来那把刀是他用来清理鱼的工具,我猜想,那把刀可能是他个人购买的,对于他来说,价值不菲,而且工作时必不可少,在他的心里如同宝贝一样珍贵,即使短暂的休息间隙,他也要随身携带,避免丢失。此番解读和联想,终于解开了我心中的疑团。
女孩的话,深深地触动了我。遥想当年,很多华裔背井离乡,怀揣着淘金梦,然而,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梦想破碎,没有淘到金子,又受到当地政府的歧视,在异国他乡,他们找工作很难,只能在罐头厂、饭店、洗衣店打工,拿着最微薄的工资,做着最辛苦的工作,举步维艰。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老一辈华裔移民这一路走来真不容意,几多坎坷,几多磨难,几多困苦,几多忧愁,充满了太多的艰辛,但他们勤劳质朴,乐观向上,一路走的有力而铿锵,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谱写了一曲壮丽的生命乐章。
三
展览厅里,有一艘木船,船上站着两个渔民,一个在撒网,一个在划桨,这两个人和真人一样,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好像是蜡像,非常逼真地再现了古渔村渔民钓鱼的生动场景。
这样的捕鱼画面,让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捕鱼的场景,大海退潮后,父亲将裤腿高高挽起,站在浅水区,弓着腰,将带有鱼饵的鱼网投入水中,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水里,腰弓的像一座石拱桥,退潮时间差不多能有两个多小时,父亲就一直站在那里,毫不松懈,他不想浪费一分一秒的时间,直到海水涨潮,他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父亲捕的鱼,是一家人蛋白质的主要来源,也让平淡苦涩的日子变得有滋有味,活色生香。
长大之后,我才懂得父亲捕鱼的艰辛。父亲本来就有腰椎盘突出症和严重的风湿病,不知他是怎样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在冰凉的海水里一网一网地捕鱼,我想,支撑父亲的精神力量,就是源于他对生活的热爱和对家人满腔的爱。时光虽然远去,但父亲捕鱼的场景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展览厅的墙上挂着各种海洋生物的标本和生态习性等方面的资料,有三文鱼、鳕鱼、鲑鱼、鱿鱼、海胆等,让我对海洋生物有了更多的认知和了解。
当走进罐头厂的制作加工车间,让我大开眼界,一台台大大小小的机器伫立在那里,井然有序,在制作罐头的流水线输出环节,那些机器连接成了一条飞天的长龙,气势恢宏,从切成块,到制成一盒盒罐头,都是机器自动操作,真是神奇,展示了人类巧夺天工的智慧。
抬头会看到一张张照片,每一张图片都和下面做工的女工们相互对应,那是流水线上女工们做工的场景,一个挨着一个,一边清理着手里的鱼,一边聊天,重复繁琐的工作,并未让它们失去对工作的热忱,她们怀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以热情饱满的姿态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她们一天要处理至少一百条硕大的鲑鱼,但在她们的脸上,我看到的不是疲倦,也不是厌烦,而是满脸的笑意。
我仿佛看到她们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似乎听到她们如银铃般爽朗而欢快的笑声……
这个曾经的鲑鱼罐头加工厂,生产的鲑鱼罐头不但远销世界各地,给成千上万的人们带来舌尖上的美味,而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还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盟军提供丰富的营养,正是有了这些鱼罐头,战士们才能有体力奋勇杀敌,把帝国主义侵略者赶出去,正义最终战胜了邪恶,战争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人们能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鱼罐头功不可没,鱼罐头工厂的存在,在当时具有非凡的意义。
四
博物馆的尽头,停放着一艘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远洋渔船的古老船舱,引起了我强烈的兴趣,欣然走进去,仿佛一下子走进了一个迷你缩小版的房屋,有厨房、卧室、卫生间等,廊道的尽头,是驾驶室,彼此相连相通,但一切都被压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就像一只小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给人一种局促、狭小、逼仄的感觉,可以感受到远洋渔民当时艰苦的生活境况。
我想起先前在墙上看到的一幅照片和相关资料,那是一些船员们的影像,有的斜身躺在床上,有的靠在床边看书,有的在听收音机等,船员们要忍受海上相当恶劣的环境,还要挤在只有几个铺位的狭小空间里,面对面的亲近,在各种天气下,每天连续18到20个小时在一起艰苦的工作,闲暇的一点时间,他们通过阅读,玩扑克,看海等来调节生活,直到远洋归来,他们的生活是艰苦的,也是枯燥的,支撑他们的,是一种来自精神的力量,是对家人的一种责任,是对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他们希望每次都能捕捞到大鱼,满载而归,能给全家人带来生活的富足,使得他们的心灵得到满足和慰藉。
驾驶舱内有操作台、方向盘、对讲机等各种操控设备,在一个多世纪前还是很先进的,但是和现在的先进设施无法相比,比如,现在的自动控制、GPS定位、自动识别系统等,船舶技术的飞速发展和时代的进步令人惊叹。
说起造船业的历史,中国的造船史可谓源远流长,根据考古的相关资料,早在7000多年前,岭南的先民就利用独木舟在近海海域捕鱼,在先秦时期,岭南的先祖就已经穿梭于南中国海和南太平洋洋沿海的诸多岛屿之间。
中国的造船业不但有着悠久的历史,而且古代造船技术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遥遥领先于世界水平,比如汉武帝时期所建造的像楼宇一般恢弘的楼船,隋炀帝所乘坐的如宫殿一样华美的龙舟,宋朝时出使朝鲜的若航空母舰一样神奇的神舟等,中国先进的造船业,在宋朝时传入欧洲,欧洲人在中国造船业的基础上进一步完善,由此可见,中国的造船业为世界的造船技术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明朝时期,中国的造船航海技术达到了世界先进的水平。郑和七次下西洋,为中国航海历史书写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据史料记载,郑和下西洋,是中国古代航海史上规模最大、船员人数和船只数量最多、持续时间最久的远洋航海之旅,不仅加强了明朝在世界各个国家的非凡影响力,也开启了大航海时代的辉煌篇章,有着划时代的深远意义。
五
走出博物馆,沿着渔村的街道缓慢行走,清新的空气,裹挟着温润的海洋气息,湿漉漉的,清爽爽的,沁人心脾,微风拂面,顿觉神清气爽。古渔村宁静而祥和,冬季属于旅游淡季,游人稀少,我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清静。有的院落里,堆放着各种渔具,渔村的特色凸显。
来到了渔人码头,这是渔村最繁华的所在,沿岸商铺云集,有饭店、商铺、咖啡店、面包店、肉铺等,尤其那些海鲜饭店,异常火爆,人们一边吃着海鲜,一边欣赏海港的风景,别有一番情趣。
走到港口的栈桥上,放眼望去,平静的海面上,桅杆林立,如士兵列队,一艘艘轮船停在水里,蔚为壮观。有一些是古老的远洋巨轮,如岁月的老人,经历过繁华到衰落的过程,一个多世纪前,他们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叱咤风云,随着岁月更迭,如今淡看秋月春风。也有一些小型的远洋捕鱼船,依然往来穿梭,为这个码头增添了几分生动活跃的气氛。
在港口,停靠着几只售卖海鲜的船只,这里每天上午有鱼市,有三文鱼、龙虾、螃蟹、海胆等出售,可能是淡季的原因,也可能是我来得比较晚,只看到一艘船在售卖海虾、鱿鱼,以及海胆,而且是冷冻的,可选择的余地很小。卖者是一个菲律宾的中年女子,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个塑料盆,旁边立着标牌,写着三磅25元,我走近看了看,盆里装的是这里的特产虾——牡丹虾,色泽艳丽鲜红,非常漂亮。牡丹虾我吃过,虾肉鲜嫩甘甜,特别鲜美,可以说是虾中的极品,如果在超市,这一盆虾,至少要100元,在港口买海鲜,要比超市便宜很多,喜欢吃虾的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当我把钱付给这个菲律宾女子后,她一边把虾从盆里倒入一个塑料袋里,一边说道,这种虾通常是生吃的,味道鲜美,如果清煮的话,就一两分钟,千万不要煮时间长了,而且虾头也能吃。她的话就像四月绵绵的春雨,轻轻柔柔,润心润肺。
最后,还不忘了往塑料袋中加一些冰块保鲜,非常热心。临走时,和我用汉语说,再见!听起来感觉特别亲切。
离渔人码头不远,有一个公园,里面有很多樱花树,每逢春天,满园樱花盛开,铺天盖地,盛大而隆重,美不胜收。时值冬季,只有一棵棵光秃秃的树木,展示出树木不畏严寒的铮铮傲骨,到了春天,这些树又会捧出一颗爱心,将缤纷的花色奉献给春天,为春天营造出一份浪漫而诗意的氛围,给视觉以惊艳,给春天以旖旎。
紧邻公园的,就是海岸,这里是观海的最佳地点,视野开阔。远望大海,一望无际,浩淼无边,波澜壮阔,大大小小的渔船和渡轮在海上往来穿梭,一只只海鸥在海面上悠然自由地翱翔,轻盈而曼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
太阳西沉,金色的阳光照耀在蔚蓝的海面上,伴随着波浪的起伏,如金子在海面上舞蹈,似钻石在海面上跃动,大海就像被蒙上了一层柔曼绚丽的轻纱,光彩熠熠,美轮美奂,铺展出一幅瑰丽的画卷,一直绵延到遥远的天际。
海面上,波纹交叠着波纹,浪花追逐着浪花,层层叠叠的海浪,一浪接着一浪,前仆后继,有节奏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发出阵阵“轰隆隆”的声音,这是大海演奏的最雄浑的生命交响,也是大海跳动的强健的生命脉搏,令人心潮澎湃。洁白的浪花,飞珠溅玉,在海面上绽放出一朵朵最美最动人的莲花,美的惊心动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陪伴大海的,不仅有缠绵悱恻的海风,还有海鸥、船只、海洋里的生物、沙滩、堤岸,以及沿岸的美丽的风景等,它们相依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此情此景,让我遐思翩翩。海洋,被称为“孕育生命的摇篮”,是无数的生命赖以生存的美丽家园。她胸怀宽广,无私而伟大,对人类的馈赠是多么丰厚而慷慨!人类需要合理利用海洋资源并保持大海的洁净,与大海和谐共处,大海良好的生态环境才能绵延久远。
我想起了故乡的那片海,故乡的海,带给我太多美好的记忆,大海,装满了我快乐的童年,如今,也装满了我深深的思念。我爱大海,因为大海是我的故乡,我仿佛听到了来自故乡的深情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