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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哥哥和弟弟(小说)


作者:千骑卷平冈 秀才,2641.2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894发表时间:2021-08-22 22:42:02


   我忽然就多了一个弟弟,当然还有一个妈,那是我爸新娶的老婆,很年轻,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那女人结过婚,还带了一个拖油瓶,是个男孩,今年六岁,比我小十岁。小男孩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头发剪成一个锅盖,傻傻呆呆的,但会叫人。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他站在一楼的大厅里,正黏着我爸,叫“爸爸”。我的胃一阵翻腾,哪里来的小鬼,刚进门就叫别人的爸爸作爸爸,不要脸。我冲着楼下吼了一句“你叫谁爸呢?”我爸刚反应过来一样,抬头看着我,指着那女人和那锅盖头,笑着对我说:“小军,这是你兰姨,你可以叫她妈,这是你弟,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
   我望着父亲的笑脸,真想唾上一口,但还是忍住了,只对他说了句“我有自己的妈”,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想就此沉沉睡去,但一直睡不着,脑袋里要炸开一样。我有自己的亲妈,她就住在这个城市的最西端。我去她那里,先从小区的大门出去,左拐走到公交站牌,坐上125路公交车,车子拐上大马路,一直往西开,一直开,开到最后一个公交站。走下车,再一直沿着马路走,走到路的尽头,有一个“机电小区”,这个小区的二栋203,就住着我的妈妈。
   机电小区原先是电机厂的职工宿舍,电机厂破产后,那里的人慢慢就搬到别的地方谋生去了。那个地方日渐荒凉,有时候,整栋楼都没人住,像我妈住的这栋,40多户人家,没几家有人烟的。
   我妈自从和我爸离婚之后,就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上个月,我去看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她坐在小桌前,用开水泡着冷饭,就着桌上的水煮空心菜,吃得正欢。空心菜煮的时间长了,泛黄发黑。她问我吃不吃,起身要给我去煮一个荷包蛋,我拦住了她,说我吃过了。我确实吃过了,我爸带我去吃的,还有他的新女友和她的儿子,我们去的地方叫“云龙国际大饭店”,那里的大闸蟹很好吃,现在正当时。
   我跟我妈说,老李又找了新女朋友,这次怕是来真的,他们准备去领证。我妈看着我,眼睛瞪着,有些失神。过了一阵,她说你不会拆散他们吗?我说,这次拆不了,我爸很认真,还给那女的买了车。
   我妈不说话,呆坐在椅子上,坐了一阵,起身去厨房,回来手上多了一把刀。刀手柄很短,刀身很长。她将左手衣袖拉上去,手臂上全是疤,重重叠叠,新伤摞着旧伤。我妈拿着刀又去割手臂,血像珠子一样往下滴,一时间,地板上全是血,我扑过去抓她的手,她用力甩开我,又扎了一刀,扎完看着我,说:“去拆散他们。”
   “好!”我用力地,大声地喊起来,边喊边哭,拉开门就往外跑。
   我妈家的房子靠着马路,马路的人行道上栽了许多大叶榕。远远看去,树长得极茂盛,枝头都快伸进住户家的阳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叶榕上躲了一只鸟,在我的哭喊声里扬翅飞走了,留下一串惊慌失措的叫声。我在人行道上边走边哭。路上有几个人,他们看着我,嘴唇似乎想动一动,但到底没有发出声音来。我也不想理谁,就走着哭着,走了一段路,想哭的情绪弱了下去。我擦了擦眼睛,很奇怪,刚才那份情绪不见了,干涩的眼眶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我钻进停在路旁的公交车里,投了一块钱,找了个位置坐下,睡着了。
   我爸跟那女人结了婚,她们搬进我家住。我住二楼,他们住一楼,我常站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他们一起笑,一起闹。那个锅盖头,总是骑到我爸的肩膀上。我爸双手扶着他,他拍着手笑,口里喊:“大马快快跑,跑快点……”那女人总站在旁边笑。很多时候,我觉得他们是一家人,而我,是个外人。
   锅盖头有时候会上二楼来。他走到我的房间门口,探头进来,眼睛乱转,小心翼翼地问我在做什么。我朝他吐一个字:“滚!”他没有听懂我的话,但能理解我的表情,做出一个欲哭的样子,转身走了。想着终于安静了,我继续玩游戏,玩到日过三竿,肚子有些饿,于是起身下楼去找东西吃。楼下很安静,我爸不知去了哪里,后母和她的儿子也不见了。我拉开冰箱,里面只有一瓶牛奶,我扯开喝了起来。几口之后,能感到一丝凉意从胃向喉咙冲过来。
   “哥,你吃香蕉吗?”锅盖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朝我晃动着一支香蕉。我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他不知好赖,依然朝我举着那支香蕉,我转身上了楼。
   锅盖头很没眼力劲,我不理他,朝他瞪眼,可他一看见我,总是“哥哥”“哥哥”地叫。我听得很烦,有时候会回一句:“滚,谁是你哥。”这话我只能在背地里说,不能让我爸听见,他若是听见,就会骂我一顿,所以,我更烦锅盖头叫我“哥”。
   我不想当哥,我当不了任何人的哥。
   半夜我从梦里醒来,身上全是汗。睁开眼的那一刻,我猛地抓住了床单。还好,我又回来了,安全地,平稳地回到了床上;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复下来。我做了个恶梦,其实,这个梦,我经常做。有时候两个月做一次,有时候半年。频繁的时候,一个月能做两回。我梦到了我的弟弟,他正在水里挣扎。我记得那个地方应该是个水库,就在我外婆家的后山边。水库很大,水面很静,像一块镜子。一眼过去,蓝的天,白的云,岸边的芦苇,都照在镜子里。可这镜子暗藏凶险,什么东西掉进去,它就慢条斯理地吸收了,谁也扑腾不出浪花。我和弟弟站在水库边上,看着一只芦花鸡,慌慌张张扑进水里,扑棱扑棱地拍着翅膀,水面泛起无数涟漪。鸡的翅膀越来越重,扑打得越来越没力气,最后脑袋沉了下去,只剩一个水涡。又转眼之间,水涡也不见了,水面恢复了平静,一切如常。蓝的天,白的云,岸边摇动的芦苇,又照在那面镜子里,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
   我打了一个寒噤,拉起弟弟就往外婆家跑。外婆正在灶间烧火,火苗从灶膛往外跑,我挤过去,把手靠近火苗,身上慢慢才热乎起来。
   我妈打我的时候,总爱用鸡毛掸子,一下一下抽我的屁股。那种疼痛感,总会让我想起了外婆家辣椒树上那些红彤彤的果实。弟弟摘一根辣椒给我,说:“哥,好吃的,给你吃……”我有些迟疑,但弟弟看着我笑,笑得很真。我低下头去,想了一下,还是咬了下去。瞬间,一股辣味弥漫在口腔,直冲喉咙。我捂住喉咙拼命咳,弟弟却在旁边拍着手笑。我冲了上去,将他摁倒在地上,拿起一根辣椒塞进他的嘴里。但我毕竟压不住他,他翻身将我压在地上,就要将手上的辣椒往我眼睛塞。我妈出现了,她将弟弟拉开,打了他一巴掌,指着他的头骂着:“大军,你要死啊,不看好弟弟,还往他眼里塞辣椒……”我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叫你看好弟弟,你就顾着自己玩……”弟弟满眼都是泪,嘟着嘴说:“妈妈,我是小军……”
   外婆家的门前,有一块土坪,坪里堆满了沙子。无边无际的沙子,蔓延得到处都是。我蹲在沙子前,抓起一把,将沙子扬起,风一吹,有些沙子落了地,有些沙子被吹得很远。有人从后面朝我屁股蹬了一脚,我一头栽在沙子里。我“嗷”地叫了一声,爬起来一看,是弟弟干的,他正朝我笑。我扑了上去,将他压在沙子里,正要揍他时,我妈出现了,拉开了我:“小军呀,你干嘛呀,怎么打哥哥呢,快起来……”我妈将我们分开,嘴里唠叨着:“别人家的双胞胎,都相亲相爱的,你们俩是前世冤家,聚到一起就打架……”
   头脑中影像纷杂,一幅幅画面如一帧帧电影一晃而过,我身上的汗渐渐收了。我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头脑渐渐清醒,睡意也随着跑了。我拉开窗帘,月光跟着照进了屋子,很白,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我将自己隐在黑暗里,呆呆地看着那不停西移的月光。
   二
   我妈正坐在桌子前吃饭,还是一碗空心菜,似乎在这个季节里,空心菜是源源不断生长出来的。我告诉我妈,老李结婚了,对方带了一个男孩过来,我爸很喜欢那孩子,让他叫我“哥”,我妈的手抖了一下,筷子上夹着的空心菜叶子掉在桌上,她放下筷子,用手抓起那片黄掉的叶子,塞进了嘴里。
   “你得想办法,不然,你爸那点家产全给了那对母子……”母亲边嚼菜叶边说,说着说着,开始咳嗽,一咳就没有停止的意思,我过去给她捶背,丝毫缓解不了她的痛苦。咳着咳着,她咳出一团血,她捂在手心,不想让我看见,可血是液体,从她的手指缝里流了出来,滴在地板上,像一朵朵散开的花,红得触目惊心。
   “妈,你怎么了,有没有去医院看病呀?”
   “看了,医生说要做手术。”
   “那就做呀。”
   “妈没那么多钱,医生说,最少要五万块钱……”
   我给我爸打电话,他那边很吵,像是在工地,他问我有没有事,没事他要挂了,我跟他说了我妈的病,他有些不耐烦,说他跟我妈离婚都快十年了,他没义务给她治病,说着,就挂了电话。
   我妈面无表情地听我打电话,听了我爸的话,我妈也不气,倒是说,也不怪老李,当年是她自己没看好孩子,害得她的大军溺了水,这才伤了老李的心,所以才离了婚。但她也骂我爸,说他狼心狗肺,就剩一个儿子了,也不知道心疼,还招个儿子进来,跟自己的亲生骨肉挣家产,这点就不可饶恕。
   从我妈家里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半,我得赶紧走,不然赶不上最后一趟公交车。街面上看不到什么人,只有路灯亮着。这个夜晚没有风,燥热的空气一动不动,我出了一身汗,衣服粘在前胸后背上,像裹了一条半湿的澡巾。我向公交车站走过去,只要拐过前面那个街口,就会看见125路公交车顶闪着红色的光。我在拐角处站等绿灯,街面上空空荡荡。绿灯亮了,我正准备向前迈出一脚时,一辆面包车在我面前停下,下一秒,我就被人拉上了车,还来不及挣扎,我的脑勺传出一阵剧痛,我晕了过去。
   朦朦胧胧中,我恢复了一丝知觉,勉强睁开眼睛,第一感觉这里是一栋废弃的楼房,四面都是墙,还没有刷白,有一丝丝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头顶上有盏电灯在摇晃,电灯的周围,聚满了飞蛾。我发现自己被捆在椅子上,双手反绑着。过了一阵,我才看清楚,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又黑又瘦,头发粘成一团,身上随意穿着衬衣,一看就是在地摊上买的,只剩最下面两粒扣子,他敞着胸,一排肋骨也跟着露出来。另一个很矮,但很壮实,戴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我看不清脸。他们在说话,说的是外地话,很难懂,我尖着耳朵听,似乎在说什么钱的事,说了一阵,他们看了我一眼,见我醒了,朝我走过来,矮子问我:“你就是李和平的儿子?”
   我不做声。矮子朝我胸口打了一拳,我只觉得气血翻涌,喉咙发痒,一口血全喷在他脸上,他朝我扑过来,瘦子拉住了他:“别打了,再打下去,钱没到手,还要弄出人命。”
   瘦子拉了条椅子坐在我前面,问:“你是李老板的儿子,李小军?”
   我拼命点头。
   瘦子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放在嘴里吸了一口,对我说:“我们也不想绑你,但你爸欠我们钱,都几年了,看他样子也不想还了,我们没得办法,才绑你的,你要怪,就怪你爸。”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说:“我爸……娶……娶了……新老婆,他……他不会管我的,你们搞不到钱……”
   矮子听了,抬起脚朝我踢了一脚,我连着凳子摔在地上,头撞在水泥地上,眼前开始金星乱冒,耳朵“嗡嗡”地响。打了一阵,矮子大约觉得无趣,就不再理我,瘦子开始打电话,我听出是我爸的声音。瘦子说了一通,主要是叫我爸给钱。我偷眼看着瘦子的表情,心里知道是完了,我爸没同意。
   打完电话,矮子看着瘦子问:“咋样?”
   “那老小子怕是睡迷糊了,一直在哭穷。”
   矮子转头看我,眼神凶狠,下一秒他的拳头就要朝我招呼过来,瘦子拉住了他。他们走一边去,交头接耳一阵,不知在说什么,过了一阵,瘦子看看我,又看看手机,指了指我,躺倒就睡,留矮子看着我。我跟矮子说,我要喝水,他抬眼看我一眼,一动不动,最后把瘫在地上的两条腿移动了一下方向,侧面对着我,就是不去拿水给我喝。
   一个黑夜过去,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空气变得凉快一点,我不知什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后,全身酸痛。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拉起来,我们呆的地方热气烘烘。矮子在睡觉,瘦子正盯着我,我说我要拉屎,瘦子将我从椅子上解下来,带我进了厕所,他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我说有人看着,我拉不出。他一言不发地走到门外。我起身去扒拉窗户,窗户很小,我将头伸出去一看,心凉了半截,这怕得有十来米高,跳下去得变成一堆肉酱。
   我从厕所出来,瘦子将我重新绑在椅子上,我说要喝水,他瞪了我一眼,骂了句“事真多”,还是给我喝了几口水,我说我饿了,这次他没说话,抄起干脆面往我嘴里塞。
   这个白天也没有任何动静,我上了两次厕所,喝了几次水,吃两块干脆面,肚子饿得“咕咕”叫,想要再吃点东西,瘦子不理我,他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停地转圈,不时走到窗户边上看一眼,但一切如常,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等到第二天的晚上,他们再打我爸电话,那头依然说没筹到钱,要再宽限一下。矮子已经失去了耐性,他朝我走过来,不停地撸衣袖,我迎着他的目光,说:“我们合作,干老李一票,事成之后,我要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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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恶魔是怎么练成的,作者以罪犯的角度描述了一个恶魔成长的环境过程。一对双胞胎,本因是快乐成长的童年,却在幼小因为小矛盾酿成大祸,哥哥大军用敲地鼠的方式在水中溺死了弟弟。这事件也让这个家庭四分五裂,加上妈妈的极端也让大军心理产生了畸形。作为妈妈,她根本分不开自己的孩子,谁是大军,谁是小军,她只知道,她喜欢的那个是小军,正是在这种心理下,大军溺死了自己的弟弟,而取代了弟弟的姓名。好巧不巧,父亲又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还带了一个拖油瓶也是弟弟。一次意外的绑架案,将大军卷入其中。本是受害者的大军成了帮凶,又合伙绑了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没想到东窗事发,警察包围了废墟,大军接过瘦子绑着弟弟的绳子,恍惚中,同胞弟弟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松开了绳子。一声巨响,弟弟掉了下去。精彩好文,文章生动精彩,描写细致细腻,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老师赐稿晓荷社团,欢迎继续来稿。 【编辑 陌小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824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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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陌小雨        2021-08-22 22:42:45
  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2 楼        文友:何叶        2021-08-24 22:01:27
  恭喜精品。韩韩就是棒!
何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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