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那天，早晨还是彤云密布，天气预报也早早地说是有雨，到得中午时分，天开云散，红彤彤的太阳露在蓝湛湛的天空上，几朵白色的浮云，自由地在天空溜达。我们便到乡里去罢。乡里有老母亲在，逢年过节，是一定要去的，这个礼数不能缺。
　　 乡下便还是那个乡下，下了国道，空气自然地新鲜起来，有种香甜的泥土味。一条笔直的水泥道直通家里那边。
　　 妹妹指着路的两旁的田和土，告诉我们，这里以前都是种菜的，萝卜白菜那是一亩亩地种着，清晨和傍晚的时候，都是弯得腰耕种的农人，我说，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她便说：“你小时候天天抱着本书念，哪里会知道呢。”
　　 现在这里田和土啊，全部承包给了蔬菜公司，有的地里还种了西瓜，瓜苗稀疏，一个个瓜圆滚滚的，就伏在地上，露出青白色的皮来，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路旁也有卖西瓜的，摆着个电子秤，贴着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现摘现卖，价格和市里差不多，胜在新鲜。
　　 经不住卖瓜人的吆喝，也买下两个来尝。本地的麒麟瓜现在作为一个品牌在经营，但口感寡淡，甜淡不高，瓜的中间口味尚可，四周露出的还是贫血病人嘴唇一样的寡白色。
　　 十五年前，我在本地并没有看过有人种西瓜。随着外来人口的入住，有人包了土地，开始种起了西瓜。但本地并不是一个种瓜的好所在。这里春天多风，风和着雨。到了五月，江南的梅雨季节如依而至，天天下，天天下，天空的云像一床棉被，盖住了太阳，雨便哗哗地下，下得欢时，一个月下一回，一回就是一个月，愁煞人也。
　　 这里缺少光照，雨水多，西瓜怎么会甜昵？剖开来，都是一股子寡淡，偏偏还打响了牌子，怪哉也。
　　 妹妹觉得天气好，一定要拉上我们去她小时候的乐园——一块荒地去看看。
　　 小侄子觉得手机更好玩，我看看那照得墙壁发白的太阳，都不想去。但经不住妹妹的劝，呼吸新鲜空气啦，去走走有可能找到作文的素材啦。我们经不住她的殷勤，起身跟着她一起上了防洪大堤。
　　 上了大堤，却发现这并不再是我熟悉的地方。我记忆中的防洪大堤，是由沙子和卵石铺就的，那大堤可能是没人看管，也可能是没钱，更可能是既没钱又没人管理，一年两年的，日照雨淋，车来车去，路面是便是一个个的小泥潭，发展下来，小泥潭变成大泥潭，雨水积下来，足可以吞噬一个三岁大的小孩。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深陷入进去，就没有可以爬出来的道理，管它是不是四轮驱动，惯走泥路的。
　　 现在呢，已经是清一色的水泥路面。路的两旁还贴心地围上了栏杆，栏杆的两旁还栽上了一些易活的小野花，红的、紫的、白的、黄的都有，一阵微风吹过时，这些花便摇曳生姿，左顾右盼。
　　 妹妹小时候的乐园我们是去不成了。两旁的栏杆拦住了所有向下的路。妹妹只得站在大堤上向我们指点那些地方是她小时候玩过的。
　　 “你看那里，以前我们在那里放过风筝，每次就是把风筝放上天，就不管它了，把线栓起来，躺在草地上看着它，到了傍晚，又把它收回来。现在想想，有什么味了，就是傻呆着。”
　　 “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我仔细地搜寻记忆，却没有发现一点放风筝的蛛丝马迹。
　　 “那时候你专门读书去了。”
　　 我们沿着那栏杆，继续向前。走到排水机那里时，却发现那里也变了样。我们这里靠近涟水，年年发大小，大河里涨水里，小河里也是满满的，为了不浸坏了房屋和庄稼，便在大堤里面装了排水机，只要内河的水超过一定的位置，就打开排水机。
　　 由于水流的冲刷，排水机的下面形成了一个人工瀑布，我们站在上面，只听见水声轰隆，果然是“还没有看见瀑布，便先听见瀑布的声音”。
　　 妹妹说，这个瀑布下面好深，陷阱一样。她小时候有一回，在这瀑布旁边玩，不小心滑了下去，怎么也爬不上来，上面的水不停地往下冲，两旁都是滑溜溜的，根本没有趁手的东西。
　　 “后面怎么上来的？”
　　 “一起玩的小伙伴们拉我上来的。”
　　 “也没听你说过吧？”
　　 这些事情，她今日不说，也没人知道，连她自己，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记着。那个年代，孩子多，也疏于管理，大人们自己的事都做不过来，根本没时间管孩子。记得那时候，有孩子成群结队去河里游泳，死了几个，捞上来，用白色的布盖着，家人们哭一阵。到了第二年，又不记得了，又有孩子去河里游泳。
　　 “这些事情，我都不记得。”我说。
　　 “你小时候只爱读书的。”妹妹说。
　　 我和妹妹小时候，诸多不同，我有了一本书或一张报纸，便不会挪动我的脚了。妹妹是看了书就头痛的，她最大的爱好，就是跟着一群小朋友，这里玩，那里跑，跑着跑着，作业也不做了，回家就睡着了。特别是暑假，漫长的暑假，总也有到尽头的时候，临近开学时，她便打开作业了，画上几笔，也不管对错，交上去了，也就交了老师的差。
　　 妹妹30岁时，便深悔以前的孟浪，觉得还是应该多读点书，觉得这个世界还是读书人的，但这个世界没有给她后悔的机会，依然不停地向前进步。她便把多读书的信念加持给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一定要多读书，就是打个工，也比没读书的强。
　　 她小时候的玩伴兼同班同学是不同意她的观点的。玩伴小学毕业，每天上午一场麻将，下午一场麻将，不缺吃不缺穿，觉得过得蛮舒服。还说，同班的谁谁谁也就小学毕业，现在也开了个公司，赚了蛮多钱的。
　　 妹妹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反驳才好。
　　 她的儿子说：“阿姨，不是你这样做的。你应该把全班同学都统计出来，统计学历、收入，做成一个统计样本，再看学历和收入有没有关联性。光挑一个同学出来做例子，是没有说服力的，这是我们老师教统计时说的。”
　　 院子里坐满了人，大家哈哈哈大笑。妹妹更加觉得，还是要读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