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那年红枫(散文)
“木子的手天生就是弹钢琴的。”
同寝室的同学都这么说。有些时候,他也会幻想自己身着西装、万众瞩目地在舞台上弹奏乐曲,指尖在琴键上飞速的划过,然后潇洒地把头一甩——“木子!站起来!”讲台上传来老师的咆哮。全班同学于是都东倒西歪,笑着看木子被骂,时不时传来几声忍不住的笑声。木子的脸红红的,头发耷拉着,低着头迎着老师的唾沫星子,但他垂下的眼中却还有着孩子般的亮光。
我与木子的第一次相识是在一个秋天的午后,太阳懒洋洋地发射着温暖的光线,照得整个世界也暖洋洋的,颇有一番睡意。后山的红枫旁,几只野猫懒散地趴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而木子就静静地守在猫儿们的身旁,手上拿着根火腿肠,他一边掰碎火腿肠分给猫儿吃,一边用手抚摸着它们柔软的细毛。也许是枫叶滤过了刺眼的光线,他们仿佛笼罩在圣光当中,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上楼后,我和他打了招呼,他高兴地跟我挥了挥手,手上还带着点肉沫星子。我不太记得我是怎么跟他从相识到熟络的,只是在记忆中依稀记得他不是一个大家都喜欢的人。也许是太过张扬,又或者是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与我们同学们的社交圈绝缘。坐在班级的最后排靠垃圾桶的位置,每天他做的事情就是在课本上涂涂画画,时而写写有关同学的暧昧小说,时而在下课十分钟的间隙里跑下去抓只虫子上来吓唬女生——但总是以被女生们骂一顿告终。我总觉得他似乎被我们遗弃了,但现在想想,也许是他告别了我们。
我可能算得上是他唯一的朋友了,每回体育课当解散的哨声吹响时,别的同学都一哄做鸟兽散,只有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度过又一节无聊的体育课。每当这时转过身,我总能发现还有一个和我一样孤独的人。也许同样是性格孤僻吧,我很乐意陪他去做那所谓的“冒险”——实际上就是跑到学校后山的菜园子里,胡乱地扯几片叶子,或是抓几只小虫。有时当发现一些新奇的果实时,我们都会欢呼着大叫,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有一次我们一同在后山上捡树叶,他突然发现了一张完美的没有裂痕的红枫,于是赶紧跑回了教室。我疑惑地慢慢走回教室,只看到他在那里不知道捣鼓什么,正当我以为他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张红枫书签送到了我的手中,那片完美无瑕的红枫被胶带封存在牛皮纸上。我太过震惊,以致没有言语。那天,那时候,阳光正好,斜射过窗帘,把我们两个笼罩在一片金光当中。
秋天的夜是铁一般的凝黑。靠在楼梯间的扶手上,木子斜望着围墙外的世界,国道上一辆辆车拖曳着光线驶向远方,红枫叶沙沙地响着,河水慢慢地流淌。那一晚他跟我聊了很久,我们就这样在阳台上从自己小时候谈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家庭并不幸福,有了一个考上985的姐姐,父母早已放养了他……那时我还不知为何他一时间就敞开了心扉,直到我因病请假了一周,再回来,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伴随着他的离开,接踵而至的是流言蜚语。各种版本,各种信息,经过了其他人怨恨的添油加醋,有人说他得罪了所有老师,还有人说他上课光明正大地做不雅动作,“像他这样的人活该被退学。”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些话,我更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些事……
但遗忘一个人是很快的。
紧随其后的中考冲散了我对他的所有记忆,忙碌的备考让我们把弦绷得不能再紧。英语考试的收卷铃响起,在碰杯声和湿润的眼眶中,三年同窗生活成了过去的记忆。
高中的生活依旧是枯燥,有时我也感觉自己跟局外人一般,除了学习便只剩下了睡觉。在班里孤僻的我没有朋友,体育课上再没有了第二个陪我一起的人。看着同学们在底下讲小话,聊八卦,那一刻我觉得我似乎成了木子的影子。
前些天阳光正好,体育课我我绕到体育馆后面走路,正当我有点疲惫,坐在台阶上休息时,一阵秋风吹过,几束阳光透过树叶落在我眼旁,我眯着眼抬头,一片红枫静静地落在我肩上,惊讶地抬起头,我发现身旁便是一棵红枫。
去年今日,红枫树下,笑声满山语。今年今日,红枫落处,独留一人影。
我再也没见过那年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