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奖】我的奶奶(散文)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猛地抬起头,才惊觉原来自己所在的地方,连自己都不曾知道。听我奶奶说梦是超前的,你想念什么,就会梦见什么。如果你想念一个人,他很久很久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但偶尔有一天,他却在梦境中出现,醒来后你觉得很惊讶,这不仅仅是梦境的力量,也算是一种托梦的效应吧,那个人他毕竟在你的梦中来过。
小的时候,奶奶给我们讲如果做梦时梦见蔬菜、瓜果一类的东西,都表示家里要来客人,尤其是梦到绿绿的韭菜,就表示远方的客人一定会来自己家里做客。而如果要是做梦梦到和别人吵架的时候,第二天你一定要心平气和,不能和周围的人大声说话,避免口舌之灾。
我奶奶对解梦独有情钟,很有讲究,而且说的让人感觉似曾发生,出神入化。很多人都找奶奶解梦,把做的梦告诉给奶奶,让奶奶解答梦境中的寓意。也就是说在八十年代,奶奶解梦相当于周公解梦一般有名气。
邻居家的王二婶,一天她挑着一担柴火来到我家门口,她对奶奶说:“大娘,这太阳可真毒。干一会儿活,就把人热的满头大汗,大娘,你身体可好?”
奶奶看有人站在家门口,就赶紧上去迎接,奶奶说:“我身体还算好,她婶子赶紧进屋吧。”
奶奶撇下手里的活儿,赶紧给王二婶端茶递水。
王二婶瞅了一眼奶奶放在凳子上的十字绣,啧啧地说道:“大娘,您都这把年纪了,眼睛也不好使了,还干这活儿?这活年轻人都干不了,真费眼睛。”
“大娘,这两天我老是在梦中梦见有个小孩,我不认识他,但他一直看着我,朝着我笑也不说话,好几天都做同样的梦。大娘,你给我解一下这个梦呗。”王二婶说。
“这梦啊都是相反的,梦见有陌生小孩儿在梦里朝着你笑,表示你牵挂的那个人可能身体不舒服,或者说她的孩子生病了,你八成是想红红了吧!”奶奶说道。
“大娘,你可别说。这几天我是真的想红红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一年多了没回娘家了,我就寻思着这段时间去看看她。”
“这是我前两天去集市上买的一块儿小花布,你把这小花布带给红红吧,也算我的一点儿心意。”
“大娘,你这是做啥?我到你这儿来啥东西都没拿,反倒你给我一块儿这么好的料子,这我可不敢收啊!”
“拿上吧,我当时去集市就看上了这块儿花布。心想着喜欢就买上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你要是不拿,这块儿布留到我这儿也没什么用,拿着吧!赶紧收下!”
“谢谢大娘,你对俺红红可真好。”王二婶走后,奶奶在村口望着,直到王二婶的身影消失了,奶奶才回屋忙自己的活儿。
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对人很热情。小的时候我很盼望家里来客人,因为只有在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奶奶才肯把自己藏下的好吃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
奶奶是个很省吃俭用的人,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小气。春天的时候,奶奶会带着我去路边儿的树林带里找干柴火,干树枝子,全部都扛回家。然后把柴火一捆一捆地全部扎好,堆在院墙边儿上。在新疆春天来的比较晚,家家户户还在烧着火炉,有些人家觉得烧的煤炭很贵,就改用烧柴火来取暖。也有一些人家确确实实经历了漫长的冬天后,一点儿煤炭都没有了,就只能在春天靠烧柴火来维持房间的温度。每当有人来借柴火的时候,奶奶都会毫不吝啬,有多少就给别人分多少柴火。她还告诉那户人家,拿去尽管用就不用还了,顺便还把自己家里的煤炭装上满满一塑料袋子,分给那户人家。
因为奶奶的“大方”,很快家里人开始持反对意见。我三叔说:“咱们自己家的房间里都凉透了,舍不得烧煤,你倒好,偷偷把自己家的煤炭送给别人。”
因为家里反对的声音越来越高,奶奶索性搬到了伙房里住下。不管家里人怎样抱怨,她都沉默不语,置之不理。更让人不解的是奶奶竟背着全家人,把仓库里所有的煤炭都送给了前来借取的人。
事后,又过了几天,我三叔和三婶儿的眼神儿都发生了变化,他们不再和奶奶说话。尤其是我三婶儿明明看见奶奶路过他们的房间,却低头闷声走过。她不明白奶奶的“大方”意味着什么?是真的“大方”呢?还是“穷大方”?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着,在那个年代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三月的春天,白雪一点一点融化,毕竟春天终会来临,而冬天更像时光里沧桑的诉说。太阳暖暖的照在村庄的马路上,照在屋顶上,照在冰雪融化的树木上。路边白色的积雪渐渐消融,因为太阳离温暖越来越近了。
我还在路边儿的树林里和小伙伴们玩耍,远远的就看见村东头的王二婶朝我家走来,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大娘,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这可是俺红红的儿子。”王二婶笑嘻嘻的对奶奶说道。
奶奶看到有人来看望她,自然很高兴。
“大娘,你看俺的孙子他叫乐乐,长得像不像红红啊?红红现在过的可好了,家里啥都有,前些天还和俺女婿商量着买了一辆拖拉机,这下春天到了,家里犁地的工具就不发愁了。多亏大娘你给俺的解梦,上次说到俺梦里梦见的一个男娃儿时常在梦境里对着俺笑着,你让我回红红那里看一看,我去了之后俺的孙子乐乐正感冒发烧呢。红红两口子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又要干地里的活儿,又要照顾乐乐,幸亏俺过去,搭把手帮衬了一下,这才缓和了。”王二婶很激动的说道。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解梦大师,我就一平常人家的妇人,闲着无事儿,喜欢和人唠嗑儿。”奶奶笑着说道。
“大娘,你看乐乐穿的这件花棉袄眼熟吗?这可是你前阵子给的那块儿花布,红红喜欢的不得了,拿到她家门口的裁缝店里给乐乐做了一件花棉袄,这不穿上正合适。”
“不管它是啥东西,能用得着,能被利用了,这就是好东西。放在那里没处用,堆在柜子里只能算一块儿布,裁缝做的这件花棉袄穿上后还真的很漂亮,只要红红喜欢就好。红红也是我看大的闺女儿,好久不见了,我也挂念啊!”说着奶奶就把王二婶带到了她的房间里,在一个很古老的木柜里,拿出了一张红红小时候的照片,王二婶看到很激动,拉着奶奶的手说:“人们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大娘,你对我们真好。那时候红红还小,一转眼红红都嫁人了,这不孩子都抱上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这里里外外的邻居们多亏了大娘你的帮衬。大娘,您是我们的亲人啊,是我们欠了你的。”
“快别这么说了,乡里乡亲的,搭把手帮个忙,不值得一提。她婶子留在这儿吃个午饭吧!我去给乐乐煎个鸡蛋,你这些天要给孩子把营养跟上,让乐乐白白胖胖,红红也开心。”奶奶笑着说道。
王二婶离开的时候,奶奶一咕噜不见人影了,只听见后院儿的鸡活蹦乱跳的叫着,不一会儿奶奶又出来了。
“她婶子,这是我养了一年多的老母鸡,还有这些鸡蛋,你全部都拿回去吧。每天给乐乐蒸个鸡蛋糕吃,也算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呀!我们都是大人了,吃了这些东西也不长营养,可小孩子不一样,乐乐可是家里的小独苗儿啊,一定要把乐乐吃的白白胖胖,养的壮壮的。”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把老母鸡和一筐鸡蛋塞到王二婶的手里。
王二婶走后,家里的内乱又开始了,先是我在一旁抱怨奶奶不疼爱我,把好吃的鸡蛋都让给了别人家的孩子。我三婶说她坐月子的时候,奶奶都没有把这只老母鸡献给她,反而让给了别人家的孩子。只有我三叔坐在墙角里默不作声,半宿他才站起来说了一句:“你这奶奶已经走火入魔,不听劝了,也罢,她要是有本事就把这个家也送给村里的人吧。”说完我三叔就气冲冲的走了。
快半个月过去了,奶奶还是住在伙房里,不愿和家人待在一起。当然在小小的伙房里,她也闲不住,奶奶收集了一大堆的旧衣服,然后用剪刀把旧布分门别类,拿出浆糊一层层的粘贴在一起。奶奶说:“夏天有夏天的活儿,冬天有冬天的活儿,冬天很漫长,人都待在家里闲聊,也无处可去,还不如干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于是奶奶开始了她的新工作,纳鞋底,做鞋子。
我小的时候很贪玩儿,在我的记忆里,我曾经有一辆红色的小汽车,是我姑姑从克拉玛依给我带回来的。我姑姑说那是她花了一个月的工资,才买回来的一辆小汽车,回来的时候差点连路费都不够了。我对红色小汽车爱不释手,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离开,睡觉的时候我就它放在枕头下面,这样我才能安心的睡着。
姑姑回去上班的一段时间,红色小汽车突然不见了,任凭我怎么找都找不到,我三叔和三婶儿也帮我翻箱倒柜的找,费尽了一切力气,但一直杳无音讯。直到我去邻居王二婶家玩儿的时候,我才看到红色小汽车在乐乐的怀里……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家,扑在奶奶怀里哭泣,奶奶笑着在我耳边说:“乖,宝贝孙女,你是个小雷锋,那汽车就送给乐乐吧,过段时间,让你姑姑再给你买一个。”
那辆红色的小汽车,在我童年时期只出现过一次,但奶奶说我是个小雷锋,这话却让我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也正因此,我保守了奶奶把小汽车送给乐乐的秘密。
记得有一次,我和三叔,三婶儿去给我的姑姑送吃的粮食,姑姑家在光明二队,路途遥远。那是一个大冬天,我们早上出发的,走的时候还有太阳,所以天气不是很冷。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了,天气冷的让人瑟瑟发抖。我们三人走在白色的冰溜子上直打哆嗦,眼看天就要黑了,可我们连手电筒都没有带,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对了,我记起来了,那好像还是一个三九天,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在岔道口,停下了一辆马车,马车的主人正是我们村的邻居李叔。
李叔吆喝着马车,停在我们面前,他喊着:“赶紧上车呀,这么冷的天气你们还敢出门,真是不要命了。”
坐上马车后,我们总算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路上气氛紧张,大家也没有说太多的话,毕竟天气太冷了,每呼吸一下,嘴巴里冒出的都是白气。
快到家门口了,大家伙儿总算叹了一口气,李叔摘下他脖子里厚厚的围脖说道:“哎!这些年大家都过得不容易,最不容易的还是你家大娘啊!大冬天的二娃媳妇生孩子,二娃赶着全村人借煤炭,多亏大娘好心帮助,二娃一家才度过了难关,你们年轻人要好好孝敬大娘。”
我三叔和三婶面面相觑,直到李叔走后,我三叔还在风雪中站着。他不肯进家门儿,也许只有此时的寒冷,才能让他感受到人间清醒的一面吧。
在我奶奶身上还发生了一件让我至今都感到很稀奇的事情。那天早上,我兴高采烈的准备出门儿,因为要去奎屯和闺蜜玩耍,所以心情很激动。
临出门的时候,我奶奶突然喊住我,对我说:“出门在外路上注意着一点儿,你今天可能要丢东西,把你的东西都看好,我昨天做梦了,梦见你丢东西了。”
于是,我就应付差事的点了点头,很开心的离开了。
在市中心的商贸城,我和闺蜜转了一天,买了很多自己喜欢的东西。坐上从奎屯回乌苏的班车,我突然想起奶奶早上说过的话,让我把东西拿好。我静下心来看着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小心翼翼的数着,看着,最终心满意足的笑了,喜欢的包包、鞋子、饰品,好吃的东西都在。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帽子找不到了。我想了又想,第二天的早上我突然想起我把帽子丢在了公交车上。
天哪!这不由让我再次想起,到底是奶奶的梦准确呢?还是我真的粗心大意了。
时间过得真快,儿时的童年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就好像我站在时间的彼岸,而我的奶奶却站在生活另一边,我们都在相互望着,诉说着这长长路途中的人们和趣事。我的奶奶注定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她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却平凡的活出了属于自己的模样。
“此生亦无憾,心存善良方得始终。”这是我奶奶经常说的话。我在梦里常常梦见奶奶,她面带微笑,用手轻轻抚摸我的额头。就像这篇文章中开头写的那样,这不仅仅是梦境的力量,也算是一种托梦的效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