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老家的大门(散文)
大门,家家户户都有,任何人都不陌生。对于整个房子来说,大门的位置要显赫,是十分重要,它是门庭的标志。它无时无刻不在见证着岁月的更替,不在守望着生活的点滴,是生活进出的必经之路。无论是谁,对家中的大门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大门,也会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对全家人的安全保驾护航。出门时关好大门,回家后首先打开大门;晚上睡觉前关好大门,早上起床后第一件事是打开大门;家里来客从大门请进,客人离去从大门请出。总之,大门就像一个忠诚的卫士,开启希望,收获果实,迎接黎明,抵御雨雪风霜。
凡是有人进出的房子都有大门,每家每户有,机关学校有,大小工厂有,没有大门的房子不能叫房子。
每家的大门,都演绎过大小的精彩故事,这些故事长期伴随着,变化着、发展着。
小时候,我家大门边就是我们三兄妹的瞭望台、守望台、希望台。
那时,我家的大门有个较高较长的石头门槛,较小的孩子不容易跨过。父母认为,这是我们越不过的防线,是我们的安全屏障。有大门门槛守着孩子,白天不用关门,他们可以在外面安心做事。我们呢,玩累了,玩饿了,就趴在石头门槛边,向着对面的大山叫着、喊着、哭着;望着比门框稍大的天空思着、想着、笑着;朝着父母回家的那条路等着、看着、盼着。视野窄窄的,内心一会儿酸酸的、一会儿甜甜的。
夜幕降临,父母还没收工,门槛成了我们的保护神。哥哥虽然可以跨过门槛,但为了看好我们,他以身作则不外出。最后,依次趴在门槛边的我们渐渐睡着了,我们成了玩累的一堆,相互歪倒在门槛下。蒙蒙夜色中,父母不见家门口的孩子,一阵心慌甩掉手边工具便跨门槛。一个踉跄,差点踩到这些大大小小的肉球上,吓得惊叫。我们睁开朦胧双眼,看着父母,呆呆地笑了;父母顺手搂着我们,心有余悸,差点哭了。
小鸟儿渐渐长大,开始学会飞。哥哥到煤矿上班,我到学校寄宿,弟弟跑通读。
每天下午,爸妈会在大门口等着弟弟回家一同吃晚饭。放养的孩子野性足,调皮的弟弟常常贪玩。倦鸟已归巢,星星已睁眼,鸡已进笼睡觉,他还在外面疯。弟弟偷偷摸黑回家,刚到大门口,定会遭到爸爸或者妈妈的一顿训斥。严重的时候,还会在大门的亲眼目睹下,来几下“蓝竹片炒肉”(挨打),非让弟弟长记性不可。弟弟害怕了,连忙往大门边靠,往大门的门角里躲,大门也仗义地护佑着弟弟。好几次,竹片都是打在门上,它挺身替弟弟受过。或者父亲就是吓唬弟弟,根本就不想打在弟弟身上。
周末的下午,父亲或者母亲的身影总是在大门口晃来晃去,连大门都要让一让父母,半开的大门全部敞开。他们第一时间看到了我出现在他们视野中,他们的心才会早一点放下了。有时候,因为放学迟,路途有远,我回家就晚些。妈妈会将剁猪草的大盆拉到大门边,一边剁猪草,一边望着我回家的路。爸爸则会走出大门在路口张望迎着。
哥哥两个月回家一次,不单是父母,还有我和弟弟都会守在大门口,望着来路。那种急切见到哥哥的心情,家中的大门最清楚。爸爸对妈妈说:“你烧好灶膛里的火,我看看去。”爸爸走出门,在大门口望了一会,不见哥哥的身影,失望,折回又帮着做饭。过一小会儿,妈妈又对爸爸说:“看好锅里的饭,别烧糊了,我望望去。”父母就这样轮流在大门口观望。我和弟弟则在大门口玩耍,直到哥哥高高兴兴回到家中。一人归来,全家欢喜,大门才松一口气,放下心来,“吱呀”一声关上。
“爱子心无尽,归家喜及辰。”(清·蒋士铨)孩子永远是父母的牵挂,父母是孩子的温暖依靠。不管是谁,在外面无论有多辛苦,当疲惫的脚步在靠近大门的那一刻,就变得轻松起来。因为门后有家人在等着,有温暖的灯开着,锅里有热菜热饭的香飘着。家的港湾,从大门的庇护开始。
家里新修了几次房子,大门也几次变更,由窄变宽,由小变大,由矮变高,由木门变成铁门,后来变成铝合金的大门。大门变化着,它看见孩子们从蹒跚学步到快步如飞,到肩挑重担走四方。见证了父母从年轻力壮到满头白发。它看着父母的腰渐渐弯了,背慢慢驼了,人越来越矮了,眼睛没以前好使了,记忆力差了,它的心开始紧张了。
从此,父母和所有老人得了通病一样,有事无事最喜欢坐的地方就是家门口,一坐就生根,生根就出神,出神就是半天。大门成了他们心灵的慰藉之所,成了望亲回家的重点要塞。有时候哪怕所有的人都在家中,父母还是习惯性地搬来凳子坐在大门边,想他们的心事,看孩童们在屋前玩耍。有谁路过,父母准会叫着来坐会儿,抽烟、喝茶、聊天。
一切看似不变却都在时刻变化中,哪怕不愿意接受事实,但事实还是残酷,父母也老了,他们的身体也跨了。一次,在我们全家人的粗心大意中,有高血压、有心脏病的母亲趁机悄悄地倒在后门边,她无声地离开了我们,不带半点犹豫。她太累了,病痛时刻都在吞噬着她的身体。我们无不伤心地将母亲从大门口抬了出去,让母亲入土为安。从此大门少了母亲的陪伴,母亲不再守在大门口望子孙们回家。
现在只有父亲每天吃完饭就坐在大门边,一个人百无聊赖。有时候将自己的手指反复查看反复搓揉,欣赏半天;有时候将穿在身上的衣角,揪过来拧过去,散开又捏,捏了又散;有时候用手指有节奏无节奏地敲着大门,让大门的回声给他提神,给他做伴;有时候望着母亲远去的方向出神,一个人也不知道说的啥。
现在我每次回家,父亲仍然是第一时间从大门口接着我,还帮我拿东西,一边拿一边说:“我啥也不缺,以后别买东西了。”
我也会与父亲与家人一同坐在大门边闲聊,说孩子,说身体,说家庭;说城市,说农村,说田地;说风雨,说冰雪,说四季;说昨天的过往,说今天的欢喜,说明天的希望。大门的风景从来都是美丽的,是温馨的,有大门陪着,说再多的话也不累。
大门,永远守候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