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遇见一条湖(散文)
一
五月初,所居的小城已是热气荡漾,荷花、凤凰花开得正好,与季节充分合拍,而香格里拉的普达措国家公园还是初春的模样。
踩着一条蜿蜒的小径,似踩在普达措公园苍凉的过往中,眼帘与一棵棵树遇见,那是云杉,是白桦,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树木,它们组成了树林,把绿色无尽地聚拢,扩散,让春天的气息泼满大地和天空。那些树带着高原的气质,不仅有坚韧,还有朴拙与厚重,它们在大地上生存了漫长的时光,带着古老的气质伫立于这片土地上,宠辱不惊。
缓缓地走,恣意地瞧,看什么都是喜悦的,新鲜的。这里的天空更显辽阔,蓝天的色泽显得特别清透,如果梦是有颜色的,我想就是这片蓝天的颜色。云是层层叠叠地铺开,细细的,碎碎的,像片片飞花,像朵朵浪花。这里的一根枯枝都透着美,一只飞虫也尽显妖娆,一片落叶都美得欲滴。我满足地呼吸,空气中有泉水的甘甜,草木的清新,茶的醇厚,它们在我的脸颊上停留,它们进入我的鼻尖,它们跳跃在我的每一个细胞里,让我感到清爽,若捧着这样的空气睡去,想必梦都是绮丽的,浪漫的,梦里说不定会开出一朵朵圣洁的花,飘出一首首动人的诗、一曲曲醉人的歌。
终于看见属都湖了,她才是我此行的终点。我爱看山,更爱看水,我觉得水最具包容性,能容纳星月,夕阳,风霜和雨雪,能容纳万物;水也足够强悍,能承载一切,承载文明,承载历史,承载人间的荒凉与兴盛。
水以江河湖海的形态漂在大地之上,我最喜欢的是湖,湖的名字就惹人爱,湖的韵味惹人怜,所以有湖的地方,总是更能吸引我。
我曾见过杭州的西湖,西湖是湖泊中一个惊艳的存在,她的四周是无数的名树和娇花,与众多的美景相伴,——苏堤春晓,曲院风荷,柳浪闻莺,断桥残雪,南屏晚钟……名字就是一阙花间诗,一幅水墨的古画;她还曾与白居易、苏东坡站在一起,领略过他们的风采与才华;她见证过白娘子和许仙的感人爱情……总之她见识过太多的繁华,历尽过太多的世间沧桑,她仿佛是一个见识广泛的名门闺秀,受尽宠爱,注定倾倒芸芸众生。只是她处于杭州那个大都市,受尽纷扰,少了一份清幽。
我还见过莆田的九鲤湖。那是山野里一条小小的湖,没有显赫盛名,更没有绝世美景,有的只是娴静与温婉,赏识她的人很少,她不像杭州西湖活成了一个不朽的传奇,而只是默默地守着自己的那份天地,淡淡的欢喜,悄悄的明媚。
印象最深的是九宫山的云中湖,娇小而别致,被山谷包围,只是湖边的现代化建筑对她形成一种粗暴的干扰,让她缺少一种意境美。我曾经在九宫山生活了数年时光,闲暇之时去得最多的就是云中湖,我在湖边行走,静坐,遐思;我在湖边看云,看雪,听风,听雨,每一滴湖水都流淌着我的悲喜哀愁,与我的青春住在一起,那是一条融入进生命的湖。
二
属都湖,不像一条湖的名字,更像一座山的名字,但是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此时的我,是疲倦的,连日奔波云南,体力透支,但是当面对属都湖时,所有的疲劳仿佛得以消解,只觉得无比的惬意,无比的轻松。
属都湖并不浩瀚,也不激越,而是婉约,是优美,是天然。我深深地看,专注地看,我感觉不到湖水的流动,她不动声色地诠释着水的特性。水能动能静,动则化作波澜壮阔的大海,浪涛击石,卷起千堆雪,把生命的激情和火热表现到极致;静则化成这个属都湖,温和地流淌,在大地上缓缓汪开,显得无尽的谦卑,无尽的淡定,仿佛从不在意曾经的荣光和自己的风华。她无限地趋于静止,沉醉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人们的赞叹、欣赏都和她无关。她的静,诠释着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人生态度。静,历来是一些古代文人追求的精神境界和生活模式,如王维,晚年居于山林,万事不关心,只喜欢静,不是心死,而是把灵魂交给山水,交给禅,让所有的坎坷与哀愁让静来化解,化为一份旷达与从容,化为一份宽厚与悲悯。
属都湖的来处是一个遥远的秘密,我觉得是嫦娥的绿罗裙掉落到人间吧,否则,何以如此柔软,碧绿,明亮,每一滴都至纯至美,至柔至刚。传说属都湖是仙人的饮水处,那么织女和七仙女必定来过这里,她们在人间盈盈行走,遇到牛郎和董永,从此开启一场惊世骇俗的人间爱恋,那么他们的爱情,也有着属都湖的滋养呢。
湖边有山,山不巍峨,自有气韵。山水是自然中最经典最迷人的组合,是中国人的心灵家园,也是最美的远方,成为文人墨客笔下一个灿烂的文化符号。——山水诗在古诗里的存在是清新的,更是鲜明的,尤其在王维笔下转至空灵,有了禅意,人若是有烦恼,读一读王维的山水诗可消解积郁。山水画在宋朝趋于恬淡,悠远,望之,可荡涤俗尘,让人心生居于山林的念头,像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格调明媚,淡雅,有大气象,大格局,千里江山,奔来眼底,让人萌生对自然,对天地的热爱和向往。而属都湖的山水组合便是大好江山里一个诗意的标签。
三
湖边有一片草甸,不够浩瀚,却不失清逸之美。春天还没有把太多的热情赐予给这片草甸,草还是淡黄的颜色,虽然不绿,但是一大片的淡黄,竟然也显得隆重,绽放着春的光芒,与碧绿的湖交相呼应,黄绿交织,透着暖,透着深沉。草甸上还有些许灌木丛,那是杜鹃灌丛和高山柳,亦是浅浅的绿,高高低低的,在空阔的草地上显得傲岸,威武。草甸以他的坚韧与执着铺展出春天的美丽与豪情,更以他的博大与包容承载着藏民的期许与厚望,他与山水组成一处永恒的风景,迷醉世人。
这里也是香格里拉的牧场,只是现在的草甸还不够茂密,所以还没有人来此放牧。导游扎西说,这里最好的季节是盛夏,那时草蓬蓬勃勃,绿油油的,满山遍野都是浓浓的春色。是啊,她的解释,完全乱了季节。
湖边不远处有一个小屋,里面挂满了藏族服装,那是租给游人照相穿的。小屋还提供照相和洗相服务。我走进小屋,满目花红柳绿,有蓝有紫,斑斓一片,我为自己挑了一套玫红色的藏袍,走到湖边,等待照相师傅为我照相,他正在为一个穿蓝色藏袍的年轻女子拍照,还有三五人排队,我耐心等候。
等待有时是一种煎熬,有时是一种甜蜜。
我觉得此时我的等待就有甜蜜意味,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在湖边放牧的藏族姑娘。对藏族姑娘有一种神往,她们的人生于我而言是神秘的,大概是因为种族的不同和她们与生俱来的异族风情吧。总觉得她们是与青稞酒,锅庄舞,牦牛,藏香猪,草甸,帐篷,流水和蓝天白云站在一起的,生活显得更为质朴,有趣,丰饶。
扎西告诉我们,藏族有钻帐篷的习俗——若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喜欢哪家姑娘,晚上就去钻姑娘家住的帐篷,向姑娘求爱。姑娘养着藏獒,若是小伙子能制服藏獒,姑娘就允许你进来,若是不能制服藏獒,姑娘就会把他赶出去。这个风俗有意思,呈现出藏民在爱情方面的态度。面对爱情,少数民族爱起来会更为浓烈,奔放,激情,像瀑布倾泻一般干脆利落,气势滚滚,大概是因为少数民族自古生活在山野,以游牧生活为主,天性得到释放,所以性格更为豪爽和单纯,爱起来心无挂碍。汉族人爱起来则显得相对含蓄,内敛,思量更多,大概因为在漫长的历史时期,大多数朝代都是由汉人统治的,古代统治者对爱情实行严厉的打压政策,自然也压抑了人的性情。
四
若能放弃城市的生活,在香格里拉做一个藏族姑娘,做一个放牧女子,守望属都湖,守望这片草甸,守望一群牦牛,这种守望想必也有着秘而不宣的乐趣,有一种生活的纯粹和简单。
我想象着:若是月色遍野,月光洒落在湖面、草甸和山间,那是怎样一种超凡脱俗的大美,也许有仙人出没,——她们穿着白色的纱衣,以龙为马,披云带雾而来,在草甸上,湖面上,吹箫鼓瑟,吹笛弹筝,翩翩起舞,弹一曲《春江花月夜》,吹一曲《渔舟唱晚》,跳霓裳羽衣舞,跳孔雀舞,跳得水里的鱼儿兴奋跃出,跳得鸟儿唱起了歌,跳得松鼠欢呼雀跃,一直跳到月儿归去,她们又骑龙腾空而去。月色下的属都湖,一定配得上这样的情境。
轮到我拍照了,我摆出最优雅的姿势,坐在草甸上,背向属都湖,把自己与属都湖完美同框,遗憾草甸上没有马,没有一群牦牛,若是骑在马上,手里挥着马鞭,赶着牦牛,旁边有一只藏獒,那就是一个真正的藏族姑娘了。
归来许久,念念不忘属都湖,那是一条纯美的湖,远离闹市,与繁华和喧嚣保持了适当的距离,她抗拒一切现代因素,坚守天然,坚守一份纯真,她不需要担负更多,只需担负臧民的情感和高原的风情,担负众生的厚爱和深情。
若是谁想流浪,就流浪到属都湖吧,在湖边搭一个小木屋,那里的水会抚慰你心灵的浮躁,那里有你想要的自由和孤独。你还可以摘叶为笛,对着湖水吹,对着天空吹,对着大地吹,对着一群牦牛吹,把日子过得没心没肺,那才是生命里最悠闲最美好的状态。
创作辛苦了,何时来武汉东湖采风,东湖比西湖大的多。欢迎老师